沈家本与封建正统法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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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沈家本出身于官宦之家,自幼饱读诗史,接受的主要是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传统政治文化的教育,是在传统政治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开明的封建官僚.因此,被中国传统社会中许多所谓的“明君”统治者推崇备至的所谓“仁政”,就顺利成章地成为沈家本法律思想中固有的内涵,封建正统思想也必然贯穿沈家本法律思想的始终.

关 键 词沈家本法律思想仁政

作者简介:张振寰,青岛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D9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0592(2013)05-013-02

沈家本(1840-1913年),清代归安(今浙江吴兴县)人,字子惇,别号寄簃.他对我国历朝历代的法律有关资料,进行了广泛而系统地整理考订工作,尤其对我国古代的法律制度和法律思想做了深入的考究,在熟知中国古代法律的基础上,对其进行了批判式的继承发展.

一、沈家本法律思想的基点——“仁政”

孔子创立了先秦儒家,奠定了中国封建正统思想的基础,其思想体系的核心是“仁”.在法律方面,主张德治,反对严刑酷法.孟子在继承孔子仁学和德治的基础上,将“仁”运用于政治,明确提出了“仁政”的学说.中国传统的“仁政”思想,由此起源.对人民有爱心和同情心是孟子“仁政”的基本精神.《孟子·公孙丑上》记载:“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意思是,用同情之心去施行同情人的政治,这正是孟子所提倡的“仁政”.后来,中国历朝历代的封建统治者大都沿用这种仁政思想来维护封建统治,并具体发展和实践了“仁政”的许多思想主张,使之逐步成为封建统治者施行开明政治的指导思想.

沈家本,对中国的传统法律作了全面而深入的考究,造诣颇深,是研究中国传统法律的专家,在中国近现代法律发展过程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他对中国历代法制的发展变化详尽其考,并深谙其优劣得失.综观沈家本的法律思想,可见其衡量历代法律之优劣的标准就是传统观念中的“仁”.也就是要看,统治者的治世方针和治国之策是宽厚矜恤,还是严刑酷法.他盛赞唐代法律的“得中”和“宽平”,认为后世制定新律都应该以《唐律》为楷模.极度肯定汉文帝废除肉刑的举措,赞扬汉文帝非凡的见识和勇气,称之为“千古之仁政”,驳斥主张恢复肉刑的班固等人的观点.主张在变法修律的过程中,德刑并用,先德后刑.他推崇上古圣贤舜、禹以及汉文帝、景帝,唐高祖、太宗,总结出他们都是凭借施行“仁政”而致使盛世繁荣.相反,那些动荡之秋、短命王朝,大多是因为“政令之不仁.”更在《删除律例内重法折》(与伍廷芳联名所上)中明确指出:“臣等切维治国之道,以仁政为先.自来讲刑法者,亦莫不谓裁之以义而推之以仁.”

(一)顺天爱民的仁政思想

法应以保障民居为出发点.沈家本认为,立法要顺应“天理”,执法要考虑“民情”,进而对此深入考究,制定出符合民情,合乎风俗习惯的法律,并执行之.沈家本在主持修订《大清现行刑律》时,批评当时的《大清律例》中诸多不利民生的律文,主张将之全部删去.

另外,沈家本主张“断罪一律”:“法律为人人所当遵守,既定而颁行之,则犯罪不论新旧,断罪自当一律,不得再有参差,致法律之信用失效也.”即法律必须取信于民.他虽然没有明确给出“人人”的定义,但是我们可以认为他所强调的应该是包括王公大臣以及平民百姓在内的人,都应该守法,而且在司法中刚也都应当根据同一法律定罪.

(二)反对滥赦,维护法律尊严

沈家本对中国历史上一直存在的大赦现象进行了深入研究,在总结其争论和得失后,认为“此事自汉以来论之者多,其弊则在于赦之数,赦数则犯法者多矣.已赦而得言是法不信也,不得言而人易犯法,是法害法也.赦之害如此,赦数何为哉?”在沈家本看来,中国历朝历代,赦愈滥,法愈坏.因此,既不能凭之收仁政之名,更不能借此缓和社会矛盾,因此历来思想家都反对滥赦、数赦以维护封建法制.沈家本慎赦的主张,即是他坚持原则的体现,也表达了他维护法律尊严的立场.


(三)明德慎行,废除酷刑

沈家本指出:“重其刑诛谓可止奸而禁暴,究之奸能止乎?暴能禁乎?朝治而暮犯,暮治而晨亦如之,尸未移而人为继踵,治愈重而犯愈多.”可见,重刑并不能起到止奸禁暴的作用.沈家本认为,与“仁”背道而驰的严刑峻法无益于社会治安的维护,反而会适得其反,加剧黎民百姓的逆反心理,最终导致国破家亡.因此,沈家本主张去重刑,重视德化,实行宽平政治,提出了“化民之道,固在政教,不在刑威”的结论,这恰恰与他以“仁”为基点的思想相契合.

二、维护传统纲常伦理秩序

中国传统的封建伦常,主要体现在“三纲”和“五常”上.正统法律思想的建立是以儒家法律思想为基础的,对于由儒家法律思想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及“忠、孝、仁、义”等内容发展而来的“三纲”和“五常”的维护,构成了正统法律思想的基本内容.中国传统伦理的基本原则,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妻顺、朋友有信”.其中的首要信条是“君为臣纲”,沈家本在《进呈刑律分则草案奏折》中,表达了他对“君为臣纲”观念的一些保留.且新刑律把“关于帝室之罪”置于律首.虽然这样的安排,并非由沈家本一人所定,但是通过奏折所言仍然可以反映他“君臣大义”的观念.

在主持起草新刑律时,沈家本的心目中多多少少残留着“父为子纲”的观念.在与劳乃宣的争论中,沈家本言:“故杀子孙,实悖春秋之义.今试以新草案而论,凡杀人者处死刑无期徒刑或一等有期徒刑.如系故杀子孙,可处一等有期徒刑.再以酌量减轻条犯罪事实情轻减二等之法,可减为三等有期徒刑.而三等之中,又可处以最轻之三年未满,则与唐律之轻重亦差相等矣.”可以看出沈家本认为父祖故杀子孙,与旧律中“人命”犯罪的最轻之罪相当,处刑时也应最轻,这实际上保留了父祖杀伤子孙应当减轻处罚的观念.对待纳妾问题,沈家本主张“未便遽加禁止”.因此他提出以后纳妾时,不能再以买卖字样立契,而应凭媒说合.至于“妾媵名份,则仍当遵守,不许僭越”.这一问题暴露出沈家本思想中残留着男尊女卑的夫权思想,实质上,仍然是对封建纲常伦理的维护.

三、对传统法律近代意义的思考

沈家本认为,中国传统法律的立足点是“仁”.在《法学名著序》一文中写到:“夫吾国旧学,自成法系,精微之处,仁至义尽,新学要旨,已在包涵之内,乌可牟髦等视,不復研求.”这段话表明沈家本对中国的传统法律给予了高度的评价,接受新学并不意味着抛弃传统旧学.另外,他将西方的自由、平等、人权以及法治等原则精神,都归结于中国传统观念“仁”的精神范畴内,并将外国人对中国传统旧律的种种非议概括为“不仁”,“故中国之重法,西人每訾为不仁.”沈家本顺理成章地在中西方法律文化之间找到了一种共同点,即中国传统法律思想所固守的“仁”,为两者的结合找到了合理有力的理论依据.以这一理论为支撑,沈家本实际上倡导了一种用中国的传统文化去诠释西方法学理论,又用西方法理重新注解中国古律的风气,在这谋求中西合璧的法律近现代过程中,中国传统旧学的精神贯穿始终.正如沈家本所说:“臣等以中国法律与各国参互考证,各国法律之精意,故不能出中律之范围”.因此,由沈家本主持的清末修律所体现的中国近现代的法律转型明显地烙上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印迹.

沈家本把“仁”作为中西方法律共用的评价标尺,一方面是由于他自身对中西方法律的认识,另一方面是源于当时的政治现实和社会氛围所驱使.以沈家本为代表的具有先进法律思想的人士,在“托古改制”的努力中,不仅要面对礼教派的诘难,更重要的是还要受到清廷政治权威的压迫.对于清朝统治者而言,沈家本用“仁”重新诠释中西方法,是易于理解和接受的,同时也迎合了他们宣谕天下积极追求的“仁政”说辞.最终,沈家本采用“不拘泥于古法,不鄙薄西法,取古法之意,采西律精华,谋求中西方法的融合”的方式破旧求新,揭开了中国传统法律近现代的序幕.

沈家本,出身于官宦之家,自幼饱读诗史,受中国儒家仁政思想影响深远.他在全面梳理中国的传统法律后,对其有精深的见解,尤其是在对待中西方法上,采取了独到的做法.为中国法律思想的发展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在我国的法律思想发展史中的地位不容忽视.

注释:

薛锋.从“仁政”到“人权”——中国近代“仁政”思想及其在清末修律中的实践.天府新论.2012(6).

沈家本.历代刑法考附寄簃文存.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024页,第1807页,第732页,第180页,第2240页,第2024页,第2024页.

杨惠.沈家本修律与传统法律思想的改易.天津市政法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4(1).

范忠信.沈家本与新刑律草案的伦理革命.政法论坛(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04(1).

张旭.试论沈家本的法律思想.镇江师专学报(杜会科学版).1993(2).

马作武.媒介中西一“冰人”——沈家本新论.比较法研究.19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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